解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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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start 06-07

06

扎克斯觉得他的朋友们有毒。各种意义上。

上一次这么想是因为一场换床风波。原先房间的分配是克劳德自己一间,安吉尔和杰内一间,他和萨菲罗斯一间,取决于入住的先后顺序,以及懒得整理更多房间的结果。就是最近,萨菲罗斯开始嫌他睡觉打呼噜,提出要跟克劳德睡。

太假了好吗?难道他是最近才开始打鼾的?

对于这种诬陷,扎克斯自然不会坐视不管,跳上大床正要向克劳德阐明自己的清白时,杰内西斯忽然在这事上横插一脚。拖着枕头而来的小诗人义正言辞地提出了与萨菲罗斯一样的诉求,正当扎克斯思考安吉尔有什么黑点可以栽赃时,杰内西斯委屈地扁扁嘴角,跪到床上抱着克劳德撒娇。“我害怕……我又梦到了他们……拿我当靶子取乐的时候……”

扎克斯差点就信了,如果不是杰内西斯朝他们抛了个挑衅的笑。该死的演技派。

克劳德显然是信了,脸上浮现出动摇的神色。哪怕这种变化如此细微,现在的他们都能很好地辨认;并且有时候,观察他的表情,揣测他的情绪,本身就趣味十足。

“那——”

“我和你睡。”萨菲罗斯面无表情地揪住杰内西斯的衣领,制止了他的得寸进尺“我可以保护你,柔弱的小猫。朋友就该互相帮助,不是吗?”他咬牙切齿,把互相帮助说得仿佛互相陷害似的。

反正结果,安吉尔几乎是懵逼地迎来了新室友。而扎克斯花了好大功夫,才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夸张。

如果这件事还只是有毒的程度,那么之后的情况就只能用剧毒来形容了。

芬里尔在那次事件中炸成了残骸,作为以送快递为营生(克劳德竟然真的是送快递的)的平民,获取新交通工具很快就提上日程。令人惊叹的是,曾经那架夸张又帅气的机车竟然是克劳德自己组装的,这可着实迷住了一干大男孩。他们兴致勃勃地围观图纸变成模具,模具又变成部件;当克劳德一边扶着车身一边去够扳手的时候,他们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伸出手,加入了工作。努力试着去完成一件事的感觉,竟然这么好。

一切可谓驾轻就熟,唯一的问题是,引擎有些特殊设计是没办法在家里完成的。克劳德一个人在城里与山里来回了几趟后,安吉尔终于忍不住提出想帮忙。对此他其实十分忐忑,克劳德从未允许他们外出——

却也从未禁止。

只是想了想,克劳德便简单地同意了,仿佛事情本该如此,而先前发生的那些龃龉几乎就是一场扑朔迷离的梦,噩梦醒来一切如旧。他点头时其余几人难以置信的表情能让扎克斯笑上半年。

然后,他们就在米德加走散了。

米德加的城市规划相当怪异。边缘区繁华有序,但中心区却是破破烂烂的废墟,钢铁架构扭曲地伸向天际,恍若史前巨兽。一些隐蔽的店铺就藏在当中的破烂角落,眨眼间他们就丢失了克劳德的踪迹。不过一点也不奇怪,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,没人指望他能顾好别人。

其实这也不是多大的事,毕竟克劳德要找到他们轻而易举,留在原地等待就好。多么简单,不是吗?

所以扎克斯觉得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简直有毒。

剧毒。

“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……”踢着脚下的小石子,杰内西斯忽然开腔,他等得有些无聊了。克劳德一定沉迷零件,完全将他们抛之脑后了。虽然不大可能,但他还是隐隐不安,如果克劳德不来找他们……

萨菲罗斯若有所思,倒是不在意杰内西斯的忧虑。“比起这个,我更想知道他会先找我们之中的谁。”

“……你想说什么?”杰内西斯眼中燃起好胜的光芒。

扎克斯捂着脸,不愿再回想事情的开始。他想过要阻止的,但是他在跟萨菲罗斯赌气,在这个臭屁的家伙道歉以前绝对不跟他说话,于是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分道扬镳了,现在想想还是好愧疚。安吉尔坐在他的身边,在倾倒的钢架上,同样一脸无奈,和他分享着刚刚路上买的热狗与玉米饼。

唔……还蛮好吃的。

扎克斯慢悠悠地观察起前所未见的宏伟废墟,与森林截然不同的地貌勾起兴趣。他并不觉得这些灰色的、扭曲着伸向天空的金属有多么可怖,恰恰相反,阳光穿透间隙,温柔地洒落在杂草与野花盛开的土地上,浮尘慢悠悠的,带着一种和煦的、静谧的美丽。这里一定有过很多故事,幸福的、悲伤的,然后一切被时间所洗刷,最终迎来了全新的、截然不同的生命。

循环往复,重新开始。

扎克斯一愣,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,他把这归结于杰内西斯不分场合的神神叨叨,搞得自己都有点神经了。那家伙,还有萨菲罗斯,总是想得特别多,一旦想多遭殃的还总是别人。反正扎克斯一点也不在乎谁先谁后的问题,两个白痴——

以克劳德的个性,当然是谁顺路就先拎谁。

扎克斯完全没料到,最后过来接他们两人的是丹泽尔。原来萨菲罗斯与杰内西斯奇妙地又走到一块儿后,被偶遇的蒂法给一并拎走了。

噗。

等他们来到第七天堂的时候,克劳德正被赶到外边修屋顶,俯视他们的时候欲言又止,最终什么都没说。安吉尔几乎想爬上去帮他,只要能够不去面对蒂法,至少大部分原因是这个。这种态度,令扎克斯对传闻中的大魔王更加好奇了。

然后,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了“克劳德的女朋友”。

腰细腿长奶子大,长得也特别漂亮的大姐姐。不过他也拿不准是多漂亮,参照克劳德的话好像还是逊色一点……虽然似乎不应该以克劳德为参照物的。此时她正站在吧台后面擦拭酒杯,眉宇间按捺着毫不掩饰的戾气。

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坐在靠近角落的圆桌边,一个颧骨带着乌青,另一个鼻孔里插着卷纸,分明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搏斗。

扎克斯顿时对蒂法肃然起敬。

“蒂法,我要一杯——”

“丹泽尔,回房间去。”蒂法头也不抬冷静说道,“我记得下周就是升学考试。”

丹泽尔怜悯地摸了摸扎克斯的脑袋,默默地滚去了阁楼。

“那我能要杯橙汁吗?”扎克斯跑到吧台边上询问,安吉尔甚至来不及制止。

擦杯子的动作一顿,蒂法因这胆量惊讶地打量了男孩一阵,忽然意识到了什么。她试探性地唤道,”扎克斯?”

“嗯?”

蒂法的神色变了,十分的不自在,但显而易见地和缓下来,流露出一点少见的善意。她弯腰半倚在吧台上,让扎克斯不至于抬头抬得太辛苦,柔软的胸脯压在他们面前,安吉尔不得不移开视线。“这里没有橙汁。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,可乐加冰怎么样?午饭吃过了吗?我这还有一些苹果派。”

“吃过了,但我觉得我还能再来点!”欢呼一声,扎克斯马上爬上高脚凳。安吉尔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,最终跟着坐到了扎克斯身边,不能放他一个人。

蒂法放了两个杯子。

扎克斯总是有很多话可以说,喋喋不休,说得人烦躁,却又生不出讨厌的心思。尤其在眼下尴尬的时候,简直恰到好处。他和蒂法聊山川、森林、克劳德的烤肉,聊到克劳德的时候开心得几乎手舞足蹈。

然后他就说漏嘴了。

“摩托?”蒂法一愣,“怎么坏的?”

“呃……这个问题很重要吗?”虽然在冷战中,扎克斯还是很在乎他的朋友,再怎么冒失,多少还是知道那件事不能告诉眼前的人。如果仅仅是碰面就能让他们挂彩,真相大白后天晓得还能不能留住性命。

蒂法轻轻敲了一下桌子,安吉尔慌忙去扶跳起来的杯子,差点泼了饮料。“我认识克劳德,比你们所有人都久,比你们所有人都了解他。我看着他一点一点亲手组装芬里尔,给它喷漆,替它打蜡。他爱惜它就像自己最得意的孩子,如果不是连自身都顾不上的情况,根本不可能弄坏到这种程度。”

而现在,这些都因为他们毁掉了。

“你了解他。”杰内西斯嗤笑了声,不动声色地绕开雷区,“你了解他,那你知道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吗?”

“女人?”蒂法怀疑地眯起眼,注意果真被吸引去了。

杰内西斯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粉色的性感内衣拍到桌上。原本因为话题转移而松了口气的安吉尔一口可乐喷回了杯子里,竟然还被扎克斯皱着脸嫌弃——在场的人当中他唯独不愿被扎克斯嫌脏!但是安吉尔还是把重点放在了杰内西斯身上,震惊地询问:“你竟然一直揣着?足足半年?”你是变态吗?他最终没能说出口。

“半年?”第一次得知这件事的萨菲罗斯马上反应过来,怀疑的神情看上去竟和蒂法无二。

“新的。”杰内西斯又拽出另外一件,“这才是半年前的那件,看起来是同一个女人。”

“所以你真的揣了半年。”扎克斯震惊地总结。

“你从来就抓不住重点!”杰内西斯吊高嗓门,被扎克斯的反应气得半死。他放弃和扎克斯辩解——高谈阔论无用,这单细胞生物总能将话题掰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——旋即气鼓鼓地望向蒂法,一脸痛心疾首,“我还以为你有多大魅力,怎么连自己男人都管不住!”能攫住克劳德不曾停留的视线,让星球的英雄无法违背她的命令,如果真有这样的女人,至少蒂法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选项,她配得上。

蒂法罕见的动摇了。她盯着那件内衣,嘴唇开开合合,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哼了一声,杰内西斯不再言语,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,明里暗地都是。

“他……她……”女人的表情有些扭曲,甚至变的哭笑不得。但是无论安吉尔有多么忧虑、杰内西斯有多么愤慨、萨菲罗斯又带着多少较真,扎克斯还是觉得,这件事可能和他们想得不太一样。

“她叫爱丽丝。”萨菲罗斯沉着脸,扔下又一颗炸弹。

他也知道爱丽丝?这下轮到杰内西斯惊讶了,他与萨菲罗斯对视,彼此都明白对方隐瞒了一些事,但是不得不达成暂且的和解——毕竟更为紧迫的敌人就在眼前。

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然踏入禁区。

气氛一瞬间变得极为压抑。如果先前的事只是令蒂法感到窘迫和恼火,那么现在,她愤怒了,平静之下流淌着可怕的杀意。“你不该提起这个名字,萨菲罗斯。”她放下杯子,甩下餐巾,从腰间取下手套,缓慢但有力地套上,指关节捏得咯嗒作响,“这个世界上……唯独你……唯独你没资格提起她。”

“你认识她。”萨菲罗斯站起来,急切地想要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,与之相比蒂法的敌意也不那么重要了。

情况不太对。杰内西斯猛拽萨菲罗斯的手想让他坐下而不是迎上去,安吉尔则跳下凳子磕磕绊绊地想说点什么,却被蒂法随意地拨开——克劳德的朋友当然不可能是普通人。“等等蒂法,我们没有恶意……”他跑过去挡在萨菲罗斯身前,恳切地望着她,希望她能像上次那样冷静下来,“萨菲罗斯只是担心克劳德,他——”

会死

意识到这点的时候,拳风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砸了下来,安吉尔毫不怀疑自己会和萨菲罗斯一并飞出去,也许还能给酒吧墙壁留下个颇具纪念价值的洞。心脏飞快地鼓噪,血流伴随脉搏在耳际喧嚣,瞳孔剧烈地收缩,安吉尔在颤抖,却是因为……兴奋。

杀了她

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杀戮。和妈妈那时一样,也和克劳德那时一样。安吉尔反击的动作一滞,半吊子的姿势要切换成格挡已经来不及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拳头在眼前放大——

“蒂法。”

清冷的声音浇熄了沸腾的战意。克劳德握住蒂法的手腕,阻止她的不是特种兵的力量,而是克劳德有些悲伤的声音。是的,悲伤。他的悲伤是那么显而易见,快要溢出来了。以安吉尔的身高抬头看去,恰对上克劳德低垂的眼眸。安吉尔一直知道克劳德只是没什么表情,冷漠的模样并非愤怒亦非不快,但是他不知道这张脸竟然可以这么难过,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。他的心跟着揪起来,无论这是怎么回事,一定是他们的错。

“为什么……克劳德……”

“我很抱歉。”克劳德不知所措地避开蒂法质问的视线。“我很抱歉。”他又说,仿佛错的人是他,必须要小心翼翼。“我们马上离开。”

“站住!”蒂法反手抓住克劳德,“看着我!克劳德,看着我的眼睛!”

克劳德不敢看她,只是轻声说:“这不是他们的错。”

“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……”蒂法缓缓摇头,眼里盈满了泪水,“克劳德,比起仇恨,我更在乎的是你啊……我担心你受伤,害怕你难过,每天都怕得不得了。只要和他们在一起,你每时每刻都在危险中,一辈子都无法从阴影里走出来。已经不是你的责任了……已经不再亏欠谁了……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……为什么要放弃好容易得来的自由?”

“已经过去了。”克劳德讷讷地说。

“已经过去了?”蒂法反问。
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克劳德退缩了,在蒂法面前,他的软弱暴露无遗。他只能轻柔地揩去蒂法脸上的泪水,然后无助地等待下一句诘问。

蒂法用力挥开他的手,发狠地瞪着他,“告诉我,现在这样,你快乐吗?幸福吗?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可以不在乎。真的。选择谁是你的事,你对我而言没你想得那么重要。可是,你离开我,离开玛莲和丹泽尔,你宁愿放弃那么多,就为了和这些……这些东西在一起,”她没有说出那个可怕的字眼,他们都知道她想说什么。但是却没有人能指责她。因为她愤怒的声音里,痛苦一览无遗,“现在你却要告诉我,你不幸福?”

可是,克劳德并没有否认。

令人窒息的沉默凝滞在所有人心尖上。

“我知道了。随你的便吧。”蒂法咬着唇,扬起的手握成拳又松开,踌躇几轮,最终不忍心打下去。然后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疲惫,像一团火成了灰,再也燃不起一丝热情。“带着你的责任滚吧,别再让我见到你。”

像是得到特赦一般,克劳德飞快地抓着萨菲罗斯的手往外走,仓皇得像只被驱赶的野狗。萨菲罗斯少见的没有反抗,只是怔怔地盯着双手重叠处,他发觉克劳德的手心变得冰凉,并且被微微的汗意浸透。

他们决裂了……为了他……克劳德失去了最重要的避风港……

哪怕知道克劳德需要多和亲近的人接触,这样的局面对他的心理状况而言没有丝毫好处,萨菲罗斯还是感到了久违的、病态的喜悦。他的心无法控制地鼓噪着,快乐得要从胸腔里跳出来,没有人看到他嘴角渐渐泛起又掩去的笑意。

“都是我们的错,请不要生克劳德的气。”安吉尔不住地弯腰道歉,“你对他而言很重要——”

“没你们重要。”蒂法冷冷的反驳。

“不会的!”安吉尔还想再说点什么挽回,但是蒂法头也不回地往阁楼上走去,踩出重重的吱呀声,消失在楼梯尽头。砰的一声房门被狠狠甩上,天花板被震落一点灰尘。

克劳德和萨菲罗斯已经走远了。

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,没多作犹豫便跟了上去,毕竟鬼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。杰内西斯不忘从桌上收回两件内衣,然后扎克斯在好奇驱使之下,问他要来看看。

顺便闻了闻。

“你是变态吗?”杰内西斯斜睥扎克斯。

“彼此彼此。”扎克斯嗤笑着把内衣扔回去。

因为情绪低落,他们没有如往常般吵下去。但是扎克斯很快被另一件事分去了心神:也许是时间久远的关系,其中一件已经没什么味道,或者说是杰内西斯那件皮夹克的味道;但是新的那一件,只留存着克劳德的气味……

不过也不是多大的事,他才不会跟他们说,否则又要吵着问他怎么知道克劳德的味道——平时已经够烦了。

 

07.

克劳德有时候会和空气说话。

扎克斯偶尔撞见过几次,这还是他不怎么黏克劳德的情况下——本来他是很黏的,但是后来在几位同伴的衬托下,反倒成了最疏远的那个;他黏不过他们,也打不过,不过反正他有信心克劳德最喜欢的是他,也就无所谓了。而每次撞见克劳德自言自语的时候,扎克斯总能发觉萨菲罗斯在场,大概是为了蹲守那个并不存在的女人。

这次也不例外。

他俩蹲在门边,一人占据一侧。扎克斯漫不经心地打量萨菲罗斯专注的模样,对方美丽的银发垂到地上,沾了灰后好似高档扫把。扎克斯差点因为这个无厘头的想法笑出声,连忙把注意放回房间里的“对话”中。

克劳德似乎从未想过对他们设防,哪怕发生了那样的事。

“我总是带给她伤害,从以前开始就这样,永远也没办法保护任何人。也许现在分开是件好事,她值得更好的。”

“没关系的。比起失去,忍耐已经是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。不用道歉,如果真的要道歉,那也该是我……是我的责任……”

“别难过了,爱丽丝。没什么的。”克劳德微微偏头,伸手覆在自己的脸颊上,仿佛握住了某人正抚摸他的手,“我从来没有感受到孤独。你在我身边,你一直在;在风中,在雨中,在阳光里,在天空下,每一朵盛开的花都有你的痕迹。我是你们存在的证明,只要这样,我就能继续活下去。”

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床上,克劳德坐在那儿,闭着眼,脸上停留着安静的微笑。光线流转,闪烁着细碎的美丽,让人不忍心破坏。可是这一次,克劳德话语里传递的信息着实可怕:正常人会刻意强调活下去吗?这是否意味着克劳德曾经想死?又或者依旧如此?

和他们在一起,就真的……如此不幸?

想到这里,扎克斯再也无法忍受,正要闯进去、扑进克劳德怀里、撒娇打滚无论什么都好时,一抹亮银色已经先于他站在了房间里。空气震荡了一下,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消失了,气氛重归寂静。

“……”萨菲罗斯盯着克劳德,那种“又怎么了”的困惑神情让他感到不快,可是他不知道这种不快从何而来,他只觉得难以忍受,“训练时间到了。”最终,他也只是这么说道。

扎克斯简直纠结得想打他。打不过也要打。

兵刃交接的声响引来了剩下的同伴。安吉尔还系着白色围裙,抱着衣篓,刚从洗衣机里提出来的衣服才晾了一半——他承包了所有人的衣物,一开始并非本意,但是不晓得为什么最后就变成这样了;杰内西斯把诗集揣进口袋,从二楼一跃而下,如果忽略在外墙留下印子而被安吉尔说教的话,那确实挺帅气的;扎克斯本该是第一个到场的观众,但是半途又折回去找零食,尽管作为最后一个过来时被小诗人取笑了一番,他还是大方地分享了食物。

三人嘎吱嘎吱嚼着薯片,喝着可乐,冰凉的气泡在舌尖炸开,好不爽快。

正在进行的战斗无疑是赏心悦目的。赏心悦目的揍与被揍。

刀锋刮擦着草地,所及之处留下狼藉的掀翻的泥土,青草汁的香味弥散在空气里,一派清新。克劳德只分出最轻的一把副刀,长度甚至没有萨菲罗斯的『贞宗』的一半。但是他用刀背轻而易举地弹开男孩的刺击,不带犹豫地、一脚把他踹翻了个跟头。萨菲罗斯就势一滚卸去了冲劲,也避开了可能的追击,重新站稳跟脚。显然是过度紧绷了,因为克劳德只是慵懒地站在原地,还有点放空,漠不关心地等待着下一次充满恶意的攻击。

确实是恶意。萨菲罗斯每次的战斗,就像要杀死克劳德一样拼尽全力。不过没什么奇怪的,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,甚至不可能让青年稍微提起劲认真动手。

与之相对应的,克劳德对萨菲罗斯也从不留情。

“噗。”杰内西斯一头撞在安吉尔肩上,把脸藏起来,避免扭曲变形的笑破坏了自己一贯矜持的形象,“刚刚那脚是不是踹脸上了,那个鼻血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“鼻梁没事吧……魔石似乎不能正畸……”安吉尔似乎忧心忡忡。

“帅!再来一个!”扎克斯兴奋地吹了声口哨。

安吉尔一巴掌拍到扎克斯脑壳上,差点让他咬了舌头,回头只看见不赞同的神色。“尊重一下萨菲罗斯……虽然确实很帅。”如果不是下一秒他把脸埋进杰内西斯的红发里,肩膀止不住地耸动,扎克斯差点就要相信同胞爱的存在了。事实证明,他们当中没一个有那种东西。

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。

最初,他们几个并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;事实上,没有人会愚蠢到在战斗中接•电•话,难道不是这样?也许是太过顺利的胜利让克劳德放松了警惕,也许是过于强大的实力让萨菲罗斯压根没想过适可而止,总之当铃声响起时,克劳德竟径自垂下握刀的手,低头摸索起PHS来。

刀尖直刺胸膛,已然收势不及。克劳德双眼微微睁大,似乎有些惊讶,但也仅此而已。下一秒一小团黑影扑过了过来,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,青年微微一动,揪着扎克斯的衣领一起滚飞出去。贞宗斜斜地插进土地,血沿着刀刃缓缓淌下,红色刺进了他们眼里。

是谁……?

是克劳德。

克劳德松开护着扎克斯的怀抱,一道细细的裂缝划开在脸上,然后某一瞬间,温热的血忽的一下涌了出来,滴滴答答打在扎克斯的额头上,又顺着眼角、鼻翼淌下。割得好深啊,皮肉都翻卷出来。扎克斯怔怔地看着,因为是伤的只是脸松了口气,旋即又变得怒不可遏。

他抹了把脸,跳起来,“萨菲罗斯——!”

“你在想什么!”萨菲罗斯气势汹汹越过扎克斯,一下骑在正要站起来的青年身上把他压倒在地,暴躁地揪起青年的衣领。扎克斯正要阻止,被扭头一句“如果不是你,他本可以避开!”钉在了原地。解决了扎克斯,萨菲罗斯又恶狠狠地瞪着克劳德,额头用力地撞在一起,魔魅的绿色亮得像被点燃,“看着我……你看着我!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一提,是吗?那时候也是,就这么笃定我杀不了你?”

“因为我相信你。”克劳德轻飘飘地说。

“……你又骗我!”可耻的兴奋后是脸颊升腾起的红晕。

“嗯,骗你的。因为真相会让你脆弱的自尊心受挫,进而崩坏毁掉一切,所以为了世界和平,只好委屈你了。”

萨菲罗斯一噎,气不打一处来。忿忿地看着青年,温暖的力量包围着他们,片刻后,克劳德脸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。男孩马上去揩血迹,擦得脸都红了,但是切口实在太深,最后留下了一道怎么也擦不去的狰狞伤疤。直到克劳德抓住他的手,对他摇头,魔石的光芒摇曳了一阵,才逐渐暗淡。

等等,萨菲罗斯在……愤怒?

克劳德受伤这件事对他而言值得愤怒?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?

然后扎克斯忽然意识到,萨菲罗斯少有的几次失态,竟然都是因为克劳德流血。他总是试图伤害他,可是真的成功了,却又无法高兴起来。这种矛盾的做法,简直像……像小孩子为了的得到大人的视线而淘气一样。

“鼻血擦擦。”语气是微妙的嫌弃。克劳德隔着手套抹去可笑的鼻血,萨菲罗斯不情不愿,疼得皱起小脸,意识到自己在允许什么后忽然猛地拍开青年的手。克劳德无视了这点别扭,继续捏着萨菲罗斯的脸,扭轱辘似的左右各转了半圈观察。啧了啧舌,夹杂着对鞋印之完美的感慨以及可能的一点懊悔,“你自己感受一下,骨头有没有问题?”

“没事。别想蒙混过关。”

“你进步了。”克劳德耸肩,拎着萨菲罗斯的后领,像拎小猫一样拎开——无论他们如何防范,就是没有人能躲过这必中的一抓,“头一次让我破了点皮,可喜可贺。”他把这当作了训练时常有的小碰撞,也许事实也是如此。

“……不是第一次。”

PHS再次响起得恰到好处,遮掉了萨菲罗斯小声的反驳,也掩盖了尚未爆发却可以预见的矛盾。克劳德搜寻了一番,在草丛里捡起弹飞出去的小东西,它竟然如此耐摔,一点擦痕都不见。摸摸扎克斯的脑袋以示安慰,按下接听键,摆摆手示意小麻烦们给他留点清净。他走远时杰内西斯欲言又止,万分纠结。扎克斯明白他在想什么——一个能为眉骨上小小的伤痕捶胸顿足许久的家伙,现在看见喜欢的脸被划烂,指不定心碎成什么样。

可是扎克斯知道,事情远不仅如此。

“文森特?”声音里透着股惊奇。这个名字同时让萨菲罗斯挑眉。“这是谁的号码……你的?没什么,只是觉得……我们都变了。”他欣然微笑的样子是如此美好,却从不属于他们,“嗯,嗯。我知道了。还有其他人知道吗?好的,到时候再联络。”

“临时工作。”他扬扬PHS,“很遗憾,你们的玩耍时间结束了。”

噢不。别这样。扎克斯委屈地盯着克劳德,可怜巴巴地向青年发射小狗光波,他知道克劳德就吃这一套。安吉尔是懂事,杰内西斯是矜持,萨菲罗斯……萨菲罗斯不提也罢,总之挽留克劳德的重任全部落在了他肩上。“这个月你才在家里待了五天,又要出去多久?我不是说我很寂寞……虽然确实如此……可是我每个早上睁开眼都在想你会不会回来,如果没回来,是不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了伤,每天都很害怕。你不会这么残忍的,对吗?”

克劳德不忍地别开视线,“乖,回来给你带好吃的。”

喂!杰内窃笑的声音太明显了!扎克斯气鼓鼓地抱住青年的腰,把脸埋在毛衣里,才不管过一会儿嫉妒得发狂的小诗人会如何尖酸刻薄。“如果你不能留下,至少带我去嘛。”

“叛徒!”杰内西斯惊了,旋即被安吉尔捂住嘴。

“我不能。”克劳德十分艰难地拒绝了,但是最终没拗过扎克斯的双眼,“等你长大一些,再长大一些我就带你去。”

“‘一些’是多少?”趁热打铁地要个保证,不过分吧?

青年摸摸男孩的黑发,怀念地笑笑,“等你能像这样摸到我的时候。”

歪歪脑袋,觉得以克劳德的身高而言似乎不会让他等太久,扎克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。说实话,主要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天比他更高更强壮、能够照顾克劳德的这种场景,让扎克斯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。到那时候,就算克劳德想出门,他也有办法把他关在家里,然后等待湿漉漉的陆行鸟光波。哼。

搞定了最难缠的扎克斯,克劳德松了口气,准备回房子拿装备。但是这一次,另一个孩子挡在了面前。

“又怎么了?”克劳德困惑地问。

“有什么工作是你非去不可的?”

“能让我养得起四个捣蛋鬼的工作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吉尔,我没有嫌弃你……对不起,真没有……”

“你不缺钱。”萨菲罗斯冷冷地指出关键,“你的账户余额有两亿,这让一直担心你的安吉尔像个笑话。”无意冒犯,但他真的替安吉尔感到不值,“你真正的工作是什么,替神罗处理掉像我们一样的消耗品,直到某一天动了恻隐之心?

“拯救世界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主业是快递,副业拯救世界。”克劳德认真地说,“我是个很失败的人,除了战斗别无他长。”

“而你到现在都不肯对我说一句实话。”却能娇惯纵容扎克斯到毫无底线的地步。萨菲罗斯咬咬牙,不想让自己听起来有一丝软弱,“是,我确实没资格对你奢求更多,毕竟我们只是你的累赘,你的麻烦,你的心血来潮的仁慈——可我宁愿你什么都不做!如果不能属于我,就不要在一开始给我希望!我宁可你在那时候就杀了我,做你该做的事,就像——”

“够了,萨菲罗斯。”

“就像神罗的人偶——”

回应萨菲罗斯的是失控的一耳光。十足的力道。他没有躲,一步也没有后退,瞪着克劳德,侧头恶狠狠地啐出一口血沫,“怎么,被说中了?”

“我不是人偶,也不属于任何人。”克劳德颤抖着嘴唇,气得快要发狂。但是他克制住了,否则萨菲罗斯就不会站在这里。

他说不过萨菲罗斯,永远不行。所以他不再争辩,绕过萨菲罗斯,径直往家里走去。

萨菲罗斯抓住他的手。

“你只是去鬼混。某个女人,或者很多个?你就是这么对自己的?”

“不关你事。”

“魔晄制剂。”

“……什么?”肉眼可见的隐惧,竟然让他的脸色苍白起来,这让其余人渐渐感到不安。扎克斯想叫萨菲罗斯闭嘴,但是做不到,他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。

“我回去了,找到了你的药。真是难以想象,你就把那东西放冰箱里。二十四支装,只剩三支,其余的在哪里?”

“克劳德?”扎克斯小心翼翼地轻唤,“魔晄制剂?和魔晄有什么区别?”不不不,他不该问这个的,否则克劳德不会是那种表情,这一定是个错误的问题。

这是他的胜利。萨菲罗斯勾起嘴角,带着扭曲的快意,“药物滥用。它能让你看到什么?逃避于廉价的快感,无法面对现实,你太让我失望了。”

克劳德试着甩开萨菲罗斯,第一次没成功,他竟然惊慌到如此地步。萨菲罗斯的笑容消失了。他赌着气,攥紧青年的手,“难道不打算给我们一个解释吗?”

“够了!”扎克斯插入他们之间,试图分开争执的二人。克劳德需要空间,这个理由就是全部。

安吉尔和杰内西斯终于从震惊中回神,但也只是让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更甚,一时之间,克劳德被四个孩子围得水泄不通。直到某一刻,他忽然冷静下来,一动不动。

“我让你们失望了?”他轻声说。

“我欠你们的吗?”他又说。

“那谁应该为我的人生负责?”平静到可怕的声音,与平日的无所谓截然不同,“毁了我一生的你们?”他轻松拨开或固执、或惶然的挽留,面色铁青地走向车库。扣好护目镜,旋紧油门,发动机的轰鸣响起。

安吉尔忽然捡起剑跑过去,一边踉踉跄跄一边大声呼喊,“等等!至少带上剑!克劳德!”

回应他的是摩托绝尘而去,留下一群小鬼面面相觑。

“别这么看我,也别说——”

“都是你的错!”

两个声音同时响起,萨菲罗斯无所谓畏惧地等着安吉尔更多的说教。扎克斯在一旁叫好,因为他还不能跟萨菲罗斯对话,而杰内西斯翻了个白眼,对这根低情商的木头绝望了。

“克劳德甚至没带武器!你知道他的工作有多危险,你怎么能……你怎么敢……?”

“他需要的不是武器,而是马上停止那些危险的行为。”

“我知道。谁不知道?”安吉尔怒极反笑,“可是你他妈的非要把关心的话说得那么难听吗?就为了满足你那毫无意义的自尊心?”

……什么?关心?

扎克斯觉得自己和同伴之间产生了难以逾越的代沟。

“我没有关心他。”萨菲罗斯别开视线。安吉尔快给他跪了。他简直想学扎克斯,再也不跟这个白痴说一个字;但是他不能,他得成熟点。

“好,你没有。算我求求你,向扎克斯学学说话的技巧成吗?”

“如果你说的技巧指的是一昧讨好,迎合他的喜好,那么很抱歉,我做不到。等待没有任何意义。如果你不逼迫他,他就不会发生改变,永远地逃避下去。克劳德就是这样懦弱的家伙。”

“……有的。”安吉尔疲惫地说,“我做饭,所以我知道,那盒药已经很久没动过了。他搬家的时候甚至忘了带过来,这不能说明什么吗?”萨菲罗斯愣住了。“他已经试着为了我们改变自己,但是就在刚刚,你可能让这种尝试……毁于一旦了。”

这是无数次说教中,唯一一次真的被听进去的。萨菲罗斯张开口,想说点什么,也许是一贯的辩驳。但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,陷入了沉默。

“朋友们。”杰内西斯适时加入变得尴尬的谈话,在萨菲罗斯恼羞成怒前,“指责和自责都先放一边,我们现想想怎么保证克劳德的安全吧?”哇哦,萨菲罗斯竟然没有反驳。没有否认“自责”。“跟他通话的人叫文森特,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联系一下?怎么样,小狗?”

扎克斯显然对某个细节念念不忘,“哇,等等,拯救世界这个工作真酷!”

“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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