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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Until We Hold Nothing - 01

#换了个风格

#并不一定会写下去

# 应该是BE

#令人崩溃的BE

 

一开始的时候,萨菲罗斯并不想管这件事。

……之后也不想。

 

预备营的操练是在五点半结束的。倚靠在混凝土的围墙上,萨菲罗斯听着操场上零零碎碎的人声,微微皱眉看着PHS。时间跳到18:02,但是迟到的杰内西斯连封邮件都没有给他。萨菲罗斯有点担心,但更多的是不快。

 

身后的墙震动了几下。小兵翻过围墙的时候他瞥了一眼,小兵被巡逻员发现的时候他移开视线,钝重的击打和闷哼传来时他打了个哈欠……最后他看见那个小兵拖着几个大块头走了过来,萨菲罗斯挑了挑眉,惊讶很好的掩藏在冷峻的外表下。

 

“将军阁下!”愉快的、吊儿郎当的声音,不大会激怒别人的那种,“将军阁下辛苦啦,晚饭时间还来值班,真不愧是将军啊。”

 

萨菲罗斯不确定这是不是某种揶揄,它听起来很像。但事实上没有人敢揶揄神罗的将军,并且……未免太自来熟了。短暂的思考了一会,他并不想理会这种小事,公事公办地对这个预备兵说:“私自离开营地以及殴打长官,报上你的编号,然后去领一周禁闭。”

 

“嘿,这不公平,明明是他们要侵犯我,我只是正当防卫!”

 

“正当防卫?”萨菲罗斯咀嚼了一遍这个字,确信自己耳朵没出问题,“我想我们对这个词的理解有些偏差。现在,顶撞长官,加两个星期。”

 

小兵沉默了一会,以足够被听到的声音碎碎念着,“但是殴打却只有一个星期?”在真正引起萨菲罗斯的不快以前,他又忽然出乎意料地摘下了头盔,一大片灿烂的金毛冒了出来,“看这里。”他偏过脸,露出一片红痕,“他们捏我脸。”

 

萨菲罗斯不说话。他觉得那头陆行鸟毛滑稽又好笑,但是他不能笑出来,不能在这个地方这种时候。于是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掐住小兵的脸颊,抬起他的头仔细端详,至少这样能把视线挪开了。

 

小兵踮着脚尖摇摇晃晃,肉乎乎的脸被在皮手套的包裹下挤成一坨,萨菲罗斯发觉这家伙脸真小,还是说如今的征兵标准已经放得这么宽了?从长相和手感来看确实有这种可能,事实上对于在军队里煎熬了几年的老家伙来说,有个洞就够了,但是——侵犯?然后手下一阵蠕动,被挤成鸟嘴的嘴唇艰难地开开合合,“将军,他们还掐我屁股,要脱给您看看吗?”

 

不,他一点也不想看。

但是在他扔开这个奇怪的小家伙之前,另一个不速之客登场了,恰到好处得萨菲罗斯以为这是预谋。

 
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扎克斯·神烦·菲尔读不懂气氛地问道,他怀疑地打量着僵住的两人,“我好像听到了脱裤子?”

 

你从来就听不到重点。“让他自己跟你说。”萨菲罗斯松开手,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。没有遮掩,没有误会,没有任何能构成流言的要素,不会发生什么愚蠢情况的。

 

打脸总是来得那么突如其然。

 

“出来。”将军大人抓住那个拼命往他身后躲的小兵,却不能做得更多了,除非他想将自己的大衣也掀起来——天晓得为什么一个普通士兵敢抓着将军的衣服,难不成他要因此脱下外套?然后他听年少年用可怜兮兮的声音央求道:“扎克斯,别看……”

 

认识?“扎克斯二等兵,把他——”

 

“他们又找你麻烦了?”扎克斯沉下脸,竟然忽略掉了夹在他们中间的萨菲罗斯,“别怕克劳德,让我看看,没事了,他们怎么欺负你哥哥就怎么揍回去。”他就像只炸毛的陆行鸟妈妈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将鸟崽护在羽翼下,萨菲罗斯想到,有些拿不准是将刚才看到的情况说出来还是像平时一样少管闲事。不过他马上决定说出来。因为两个巨婴已经开始围着他转,其中一个还揪着他的大衣——大衣绕了个圈将萨菲罗斯卷了起来。这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将军平静之下酝酿的怒火。

 

“扎克斯——”

 

“扎克斯!”克劳德松开手,黑大衣落下,“真的没事了。”他的眼睛有些潮湿,鼻头也泛着可怜的红色,看得萨菲罗斯非常诧异,但是很快被震惊取代。“将军阁下教训了他们,他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,三周的禁闭。”他说得如此真实自然,连萨菲罗斯都产生了这就是真相的错觉。末了克劳德还露出有点羞涩又有些后怕的微笑,“将军正在检查我的伤口,不过什么事也没有。”

 

杰内西斯一定会为这精湛的演技鼓掌,对此萨菲罗斯确信无疑。他看着安吉尔的小狗的深色从担忧变得放松,进而投以感激的注视,不由得开口辩解:“他在说谎。与我无关,这是他自己打倒的。”无论如何,他不希望扎克斯被某个人耍得团团转,至少看在安吉尔的份上。

 

克劳德赧然一笑,“非常感谢,但是不用这么照顾我的自尊的……”

 

扎克斯恍然大悟,一把揽过克劳德的肩膀,把那一头金毛揉得乱糟糟,“谢啦,萨非。趁这机会认识一下吧,这是克劳德,十六岁,一直非常憧憬你。我敢说如果你能和他握个手,他会兴奋得一个星期不洗手。”

 

听起来挺恶心的。

 

萨菲罗斯不说话,他看了又看。倒在地上的是三个六英尺的健硕大汉,一个中尉两个上士;站在面前的是今年入伍的新兵,瘦瘦小小,看起来简直是个虚报了年龄的孩子。他怀疑地拧起眉,终于察觉到不对劲。对于普通人而言,战斗技巧是无法弥补体型差距的,更不用提数量上的劣势。他需要叫人调监控……没有监控,如果一个人已经决定翻墙,他怎么会选择有监控的地方翻呢?然而此刻和扎克斯说什么都是没用的,他和他的老师一样,在认定的事上死都不会回头。也许应该告诉安吉尔这件事,他会妥帖处理的。

 

他叹了口气,伸出手。

 

一只小上很多的手试探性地碰了碰,旋即快乐地抓住的他轻轻摇动,萨菲罗斯礼节性地回握,发觉竟然能轻松包裹住住对方的手掌。他发现那不是一只适合握住武器的手,无论握刀还是举枪都有额外的麻烦,除非还能再长大一点。

 

“说起来,你在等人吗?”友好的气氛令扎克斯咧嘴一笑,“这里可是预备营,难道被放鸽子了?”

 

“只是经过。”

 

“接下来有安排吗?”

 

迟疑了一下,“没有。”

 

“那太好了,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?克劳德下厨!”眼看萨菲罗斯要拒绝——其实不是看出来的,扎克斯知道他的同僚不喜欢分享私人领域——但是他觉得如果不贿赂一下,克劳德私自离营这件事不太好揭过,“总比去食堂好,我保证小家伙做得比高档店里的还要好!而且是在公寓,你回去也方便。”

 

萨菲罗斯挑了挑眉,最终没能说出拒绝的话。

 

神罗食堂就是这么惨绝人寰。

 

 

***

 

原来安吉尔已经沦陷了,早该想到的。

 

平板电视上炸开一团脑浆和血花,扎克斯挑了丧尸题材的碟子,因为够劲的画面吹起口哨。萨菲罗斯坐在布艺沙发上啜饮着冰凉的威士忌,注意却落在了厨房,隔着层层叠叠的尖叫倾听两名主厨的对话。

 

“用冷水过一下是吗……”

 

“……弹性和韧性……妈妈说……”

 

没什么特别的,显然很合安吉尔胃口,同僚一贯喜欢这些琐碎的小事,而他们三人都不是合适的交流对象。并且萨菲罗斯也很清楚,克劳德烹调的食物确实有这个资本,还有安吉尔确实是那种习惯照顾后辈的人。他只是不明白,为什么这会进展到能参与他们周末小聚的地步,这理应没有任何外人

 

杰内西斯掀开书的下一页。

 

“杰内西斯。”萨菲罗斯盯着电视,画面中装作弱小敏感的男二号捅了男主角一刀,“我需要一个解释。”关于那次爽约。事实上应该由杰内西斯主动道歉,如果不,那就一直冷战。但现在在克劳德这件事上,他们应该达成统一占线,毕竟大诗人的刻薄众所皆知,他不像那两个老好人一样乐于敞开胸怀。

 

最重要的上是——萨菲罗斯永远不会说出来——他担心他的朋友。杰内西斯的不对劲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,沉默寡言并且暴躁易怒。萨菲罗斯不擅长忍让,但也并非不能尝试。

 

杰内西斯没有动。他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,仿佛扎了根。

 

“杰内西斯。”声音大了一点。

 

“嗯?我?”大诗人放下他的loveless,“等等。”然后从耳朵里抠出两个耳塞,因为他坐在侧座所以萨菲罗斯完全没注意到,“小陆行鸟送的,‘随时随地拥有自己的空间’,多么贴心的小礼物,我都快爱上他了。”

 

定定地看了他一会,萨菲罗斯冷漠地把头扭了回去。

 

杰内西斯莫名其妙耸肩,准备把耳塞戴回去。就在这个时候,萨菲罗斯忽然以清晰得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问道:“杰内西斯,如果一个人只有面对特定对象的时候才会表现得弱小无助,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?”

 

但是在杰内西斯开口以前,他又马上补充:“闭嘴,然后说重点。”

 

“……”大诗人的神情仿佛在说你们这群脑子空空如也的白痴,但是他最终叹了口气,“吾友,这是因为爱。”

 

正在看电视的扎克斯一口啤酒喷了出来。

 

***

 

无论克劳德是不是喜欢扎克斯——萨菲罗斯并不在乎这个——他对这个预备兵的怀疑只有日渐滋长,但也仅此而已了,一个将军并没有时间浪费在考证上。既然好友们都不反对,他也没有再执着的必要,时间会证明一切。

 

耳罩隔绝不了直升机旋翼的轰鸣。萨菲罗斯回顾了一遍任务细则,注意又回到机舱里待命的士兵身上。许多人都认为特种兵的优势是官能强化,但事实并非如此,或者说不仅如此——而在于细节,从海量的信息中分辨出最为关键的细节。目光快速扫过运输舱对侧的一排士兵,然后定格在一人身上。

 

不合身的制服、过于瘦小的身躯,最重要的是时不时投来的目光。

 

萨菲罗斯的嘴角扭曲了一下。放下指令书,稍稍弓着身子站在低矮的机舱里,他毫不犹豫地走到那个士兵面前,隔着神罗滑稽的制式头盔对视——然后以要把头颅拧下来的力道开始拔头盔。

 

一头过于灿烂的金毛炸开来。

 

“哟!”少年贱兮兮地笑着。

 

哟你妈个头!他并不是真么容易生气的人,但是盯着那张纯良的讨好的笑脸,萨菲罗斯只觉得少年笑得分外刺眼。噪音太大,他一掌拍到舱壁上压迫下来,周围的士兵自觉地清空了位置。“为什么你会在这里?”A级的清缴任务,然后一个入伍月余的新兵,还穿着不知哪里弄来的正规军制服?“我以为你应该待在预备营,学会如何扣动扳机,而不是出现在我的队伍里。”

 

“我可以解释。”急促的回答,但听起来并不是害怕,“斯皮克下士吃坏了肚子,蹲在厕所里起不来啦。为了不让全勤告吹,他抓了路过的我来顶包,我是无辜的。”末了克劳德眨了眨宝石蓝的双眼,一派纯洁天真。

 

“你不是。预备营和训练营并不在一起。”

 

“好吧。”克劳德从善如流,“事实上是他想和我来上一发,但是我觉得这样不好,于是我把他绑了塞在厕所里。我还想回去和他好好谈谈,毕竟,这么做好像很得罪人。”

 

“你觉得我会信?”

 

“为什么不呢?毕竟我长得这么漂亮,并且个性倔强,多么能激起征服欲啊!”

 

萨菲罗斯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。他就这么维持着困住少年的姿势,一动不动,旋翼躁动不安的轰鸣震颤在空气里。就在克劳德试图挥挥手来看看将军大人是否傻掉时,萨菲罗斯重重地把头盔按了回去。

 

他认真地考虑着要不要让这个新兵牺牲在这里。

 

“嘶——”克劳德吃痛,不甘不愿地掀起头盔,泪眼汪汪地盯着萨菲罗斯,“好吧,真正的原因是我很崇拜您,想多待在您身边,如果能给您拍几张照就更好了,毕竟在黑市能卖——”

 

立刻。

 

萨菲罗斯一巴掌拍了下去。

 

震人肺腑的龙吟来的非常不是时候,萨菲罗斯冷冷地瞥新兵一眼,转身到舱门附近观察情况。银白的长发在气流中飞卷,他伸手压了压,看见峡谷在日照下闪烁着灼灼红光,那是这一代矿物的特征,也是为什么神罗愿意在魔晄炉以外的地方投入兵力。这个距离已经差不多了,再近便会被巨龙们注意到,而空中战场对他们不利。

 

“所有人准备。”萨菲罗斯回到舱中,比了个手势。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最后一次确认好自己的背包,然后井然有序地跳出舱门。萨菲罗斯命令驾驶员十二小时后直接在峡谷集合,然后自己也准备开始行动……个鬼。

 

克劳德站在他面前,小小的,只比腰部高一点。

 

“将军,我不会跳伞。”

 

“很好。”萨菲罗斯点头,然后一脚把他踹了下去,“我也不会。”然后他踉跄一下,抓住舱门堪堪稳住身形,瞪着拼命缠在他小腿上的士兵,幽幽魔晄几乎燃烧起来,“放开!”

 

 

***

 

“将军,我不会用魔石。”

 

“难道有什么是你会的?”萨菲罗斯没有回头,他收紧身体,完美地蛰伏在岩壁的阴影里,目光凝注在三只盘旋的巨龙身上,“告诉我,尽管我疑心那毫无用处。”否则他就不会把克劳德留在身边,而不是编入其他的支援小队中。

 

“做饭。”回答得那么理所当然,蹲在后边的预备兵开始解下行囊,“我带了便当,菌菇焖饭。修雷上校给的食材,虽然颠得厉害但完全不影响卖相。您要来点吗?”塑料餐盒打开时松茸特有的醇厚香气逸散在砂石的味道中,萨菲罗斯动了动鼻子。

 

他们在等待群龙归巢。巨龙几乎是被星球宠爱的物种,它们有漫长的生命、坚硬的鳞甲、强大的魔法,最重要的是,会飞。在空中的领域它们是无敌的,哪怕是萨菲罗斯也不会轻易挑战,毕竟在地上被龙炎洗礼还无法反击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。然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,他们无所事事。

 

萨菲罗斯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,敞开的背包里叠了几个餐盒,一个保温瓶,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东西——手雷、备用弹匣、应急药物,统统没有。也许他不该对新兵期待多少,应该把他扔在直升机上的。

 

“你的志愿可以填上勤务兵。”萨菲罗斯假假一笑,“收起来,再让我看到就直接开除军籍。”

 

“将军,这是斯皮克的任务。”头盔下的半张脸露出个狡黠的微笑,“如果您能开除他,我会非常感谢的。”说着啊呜一口咬住勺子,克劳德因为美味幸福得发抖,“我爱修雷上校……”

 

“我也可以开除你,不需要任何理由。”

 

被这句话一惊,新兵似乎噎住了,他锤了锤胸口,然后慌忙打开保温瓶。萨菲罗斯对新兵彻底绝望了,保温瓶里装的是鸡汤。等到终于收拾好自己,能够反应的时候,他顶着萨菲罗斯的视线淡定地又塞了一大口松茸饭,脸颊鼓鼓囊囊像只仓鼠。

 

这该是怎样一种执着的精神啊,萨菲罗斯惊讶得无法言语,他现在只想把新兵丢出去当诱饵,最好被龙吃得连骨头都不剩。

 

“天这么热,再不吃就坏了。”克劳德咂咂嘴挤出几个字,“那样太可惜了。”

 

“这很重要吗?”萨菲罗斯忍不住问,这值得他的好奇。他以为自己只是和普通人有一点不一样而已,但是现在看来,无法逾越的鸿沟?

 

“很重要。”克劳德手中的勺子舞得欢快,“在食物最美味的时候吃掉它们不是很棒吗?这简直比任何事都重要。”

 

“如果你还记得军纪。”萨菲罗斯微微皱眉,非常不赞同,但是也有点意外。扎克斯的陆行鸟小朋友似乎没有一点该有的敬畏心,也没有服从意识,作为军人来说是完全失格的;但是萨菲罗斯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人,这么……自由?

 

克劳德又咽下一口饭,他似乎完全放开了,三口饭一口汤,滋溜滋溜满嘴油。

 

难道他要看着一个士兵在面前吃饭?萨菲罗斯可不是这么善良的人,正宗微微一挑一道寒芒闪过,径直向餐盒劈去。孰料新兵猛地跳起护住了午餐,萨菲罗斯这才想起这家伙与外表不符的战斗力,眉梢一挑,正宗止住去势忽然转为直刺。

 

啪的一声克劳德被石子儿绊倒在地,头盔滚到一边去,双手高举餐盒恍如某种邪教仪式。

 

萨菲罗斯忽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很蠢,默默地收回了刀。

 

“将军。”克劳德缓缓从地上坐起来,抖了抖身上蹭的砂石。他盯着背包里剩下的几个餐盒看了一会,忽然开口问道:“龙不会那么快下来的,您为什么不试试呢?”

 

“那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个军人?”

 

“我不是,您已经开除我了。我现在做什么您都管不着。”

 

萨菲罗斯一噎,竟无言以对。

 

“当然,如果您愿意来上一点,那我们就是共犯,您就可以包庇我,这样骂我也就有理由了。听起来不错吧?”克劳德又开始展现他神奇的逻辑。

 

太刻意了。萨菲罗斯怀疑地看着克劳德,心里闪过一些不太好的念头,关于在扎克斯面前的伪装,也关于过快地获得了同僚们的好感。他不会认为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是间谍,但遇到可疑的情况也应当保持警惕。“你似乎很希望我吃下去。”

 

“没错,因为我吃不掉了。”

 

相顾无言了一会,克劳德迟疑地问:“我刚刚是不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?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别在意、别在意。”克劳德的视线有些闪烁,整个人也吊儿郎当地左右摇摆,意图将事情蒙混过去。然而萨菲罗斯的视线太过灼热,哪怕脸皮再厚的人也无法就此揭过,他抓了抓一头乱毛,忽然叹了口气,“您太认真了。”他抬起头来,蓝眼睛里漾开一片明亮的笑意,“您一定不知道开会时做的梦有多么香甜。”

 

“宵禁时翻墙去买的点心总是那么美味,翘班时睡的懒觉一定是最舒适的,抢走好友最后一片薯片的快乐胜过赢得战斗,讨价还价占的便宜比富裕更有成就感……”

 

萨菲罗斯不明白他想说什么。

 

“……冬天的冰激凌不用担心融化,可以一点一点慢慢品尝;夏天的火锅热得人汗流浃背,然后一罐可乐爽彻心扉;”克劳德娓娓道来,每一件事都那么简单微小,可是在他的描述下却染上了最为真诚的快乐,“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是这么的幸运,如果什么都不去尝试,不会太可惜了吗?”

 

“我只想知道,”萨菲罗斯迟疑地开口,“为什么违反规则这件事被你说得这么高尚?”

 

“您得试试才会知道。来吧,剩下的都是您的!”

 

接下餐盒与勺子的一瞬间,萨菲罗斯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可恶的笑脸下一去不复返。糟糕透顶。多年以后他回想起这个荒唐的午后以及勺子舀起的触感,才恍然大悟,原来那时丢失的东西名为节操。

 

猎杀在莫名其妙的午餐后第四个小时才开始。这段时间足够萨菲罗斯优雅地清空剩下的三个餐盒,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一发不可收拾,他算是领会到了。克劳德柔声哼着歌收拾东西,听到巨龙振翅的急遽风声时抬起头,“将军,我不会用魔石。”

 

“你说过了。”

 

“可是您没明白。”克劳德凑了过来,执着地重复,“我不会用魔石,上战场会死的,您应该命令我留在后面掩护您。”他只差把『我想躲在一边混吃等死』写在脸上,却偏偏说得好似萨菲罗斯的责任。

 

“我会复活。”萨菲罗斯不耐烦地回答,他已经闻到了属于龙的那种特有的滚烫臭味。

 

“万一复活不了呢!”克劳德拍了拍地面,满脸的委屈,意图唤回将军的注意,“一口龙炎就能把我烧成灰!我还没存够钱,还没周游世界,还没谈过恋爱,还没摆脱童贞……”

 

“那就死。”萨菲罗斯冷冷地说,“军人应该有牺牲的准备。”

 

克劳德怔怔地看着他,轻声说道:“可是我还没告诉扎克斯我爱他。”

 

***

 

他一定是疯了。竟然相信那种鬼话。

 

跳上最后一只巨龙的脊背,在狂野的翻滚中稳稳站立,正宗三两下随意撩拨,将厚重的鳞甲划得皮开肉绽。巨龙哀嚎着吐出最后一口冰蓝色的龙息,无力地从空中坠落。萨菲罗斯借着岩壁细微的倾斜,几个腾转挪移卸去冲劲,无声无息地落了地。

 

忽然他立起正宗,铿锵几下将子弹弹飞出去。

 

萨菲罗斯甩掉刀上腥臭的血和油脂,一步一步向龙巢附近的阴影走去。他看见卧倒的新兵从可笑的姿势爬起来,然后抱着步枪等待他,小脸遮挡在过大的头盔下,看不出什么表情。

 

他刚刚袭击了萨菲罗斯,这不是可以揭过的事。

 

出于要对扎克斯解释的考量,萨菲罗斯决定问一问原因,然后再处死他。“为什么扣下扳机?”

 

“我可以解释。”这句话似曾相识。克劳德摘下头盔,露出一双畏缩的眼睛。这次他没有嬉皮笑脸,仿佛知道自己犯了错,不过“仿佛”这个词显然是精确的。他试探性地眨了眨眼“我想掩护您来着,可是您也知道,我没受过训练……”

 

刀尖紧紧地贴在少年的喉咙上,“我不打算听这个。”

 

“好吧,其实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碰到实弹。”就在萨菲罗斯思考这和刚刚的说辞有什么不同时,克劳德小心翼翼地拨了拨刀面,旋即又被萨菲罗斯顶了回去,“嘿!换做您遇到可以来一发的机会难道不会试试吗?中士天天让我们趴在训练场练姿势,枪膛里还特么是空的!逮到机会当然要射啊!”

 

“好好想想下一句话,那会是你的遗言。”萨菲罗斯冰冷地微笑着,他希望自己没想多。

 

“角度太好了。”

 

“什么?”

 

克劳德赧然一笑的时候,萨菲罗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,知道不会听到什么正经的答案,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当场戳烂少年的喉咙。“角度太好了。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犯贱的。想象一下,扎克斯在训练室里做俯卧撑,屁股撅着一上一下。而您刚好就站在他旁边,就在屁股那儿,角度完美,靴子一抬就能踩到他!难道不会有一种付诸行动的冲动吗?反正您这么厉害,不可能躲不开,所以您出现在瞄准镜里的时候……”

 

什么鬼?这比任何借口都来得荒诞,但是看着克劳德那张无辜得该死的漂亮脸蛋时,萨菲罗斯却意识到,这也许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。

 

 “所以……这还是我的错?”杀意被震惊冲淡,他垂下正宗,不可置信地问。萨菲罗斯发觉在克劳德面前自己总是这种状态,惊讶,愤怒,以及深深的困惑。实在太乱七八糟了,一切逻辑都不能套用在他身上。他当然可以叫这个奇怪的家伙永远闭嘴,但是不行,他明白那样就真的输了。

 

“嗯。”克劳德笑眯眯地点头,欣慰于萨菲罗斯的坦率。

 

妈的想想还是好气啊。

 

“好吧,我也是有错的。”眼看萨菲罗斯的眼睛亮得悚人——魔晄眼其实是很好的判断情绪的工具——克劳德终于收敛了一点,开始试图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,“这样吧,我给您做一个月的饭如何?您得提供食材。”感觉到萨菲罗斯身遭的气压又低了一些,他不甘心地补充,“……好吧,不收钱。”

 

萨菲罗斯一句话也没说,扔下克劳德扭头就走。

 

他受够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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